人民網
人民網>>吉林頻道

人民日報海外版點贊吉林:四訪查干湖(盛世華光)

斯 雄
2022年07月02日08:26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小字號

  去年9月剛到吉林工作的時候,遇到一位曾在內蒙古工作過的領導,他問我:“查干湖冬捕現在整得動靜挺大,可蒙古族人本來是不吃魚的呀?”這話還真把我給問住了。

  查干湖,蒙古語為“查干淖爾”,意為白色聖潔的湖,位於吉林省西北部的鬆原市前郭爾羅斯蒙古族自治縣境內。這裡是吉林省與內蒙古自治區、黑龍江省相鄰的金三角地區,科爾沁草原東部,霍林河、嫩江在此交匯。

  這些年,每到冬季,查干湖冬捕都很吸引人眼球。到吉林工作不到8個月,我居然已經四赴查干湖。

  第一次去,是在去年11月下旬,湖面已開始結冰,蒼涼而靜謐。大約因為氣溫不夠低,有的地方冰結得厚、有的地方結得薄,還有少數地方並未封凍,在夕陽的映襯之下,整個湖面仿佛一幅大寫意的水墨畫,線條勾勒得很隨性,黑白相間的底色之上,涂抹著淡淡的紅與黃。

  那天正好碰見查干湖的“魚把頭”張文。我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配上帽子手套皮靴子,捂得嚴嚴實實,仍然凍得瑟瑟發抖﹔張文隻穿一件稍厚的夾克,襯衣領口敞著,居然精神抖擻。

  “漁把頭”是查干湖漁獵文化的傳承人,是打漁人中的能人,識魚性,通過觀察冰的顏色、聽冰下的聲音,能准確預測湖中魚群的位置。冬捕時,先由魚把頭來確定下網和收網的位置。旁邊有人悄悄告訴我,張文是第20代傳承人,現在成“網紅”了,名氣大著呢。

  張文告訴我,截至2021年6月,查干湖水域面積超過400平方公裡。我老家的洪湖號稱中國十大淡水湖之一,水域面積亦不過350平方公裡。查干湖面積比洪湖還大,難怪一眼望不到邊。

  第二次去查干湖,是在12月28日,正好趕上一年一度的冬捕節,全稱為“查干湖第二十屆冰雪漁獵文化旅游節”。

  歷史上的蒙古人,崇拜天地山川,素有祭山祭水的風俗。

  查干湖冬捕節首先進行的是“祭湖醒網”儀式:由身穿蒙古袍、絡腮虯髯的“漁把頭”宣布儀式開始,鑼鼓震天,法號齊鳴﹔盛裝的蒙古族姑娘為漁工們獻上奶干,眾喇嘛手持法鈴,吹奏著海螺、牛角號,繞供桌、冰雪敖包、炭火轉三圈后,合掌誦經,查瑪舞隨之舞起﹔“漁把頭”端起斟滿奶酒的木碗,雙手舉過頭,朗誦祭湖詞,祭祀天父、地母、湖神,保佑萬物生靈永續繁衍,百姓生活吉祥安康。

  站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冰天雪地裡,這場景一下子把人代入古老年代,神聖、庄嚴又神秘。

  千百年前的活動場景,被原汁原味地復制后,湖醒了,當代人也被喚醒了,從四面八方涌來。

  主人介紹說,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這次沒有大張旗鼓地操持,但仍然有4萬多人參加,不少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網紅主播,自行趕來做直播、蹭流量的。往年最多的一次,來了20萬人。

  第三次去查干湖,是在轉年的元旦過后。早晨7點開車直奔湖中下網的地點。趕到的時候,張文他們已經在鑿冰打眼忙乎了,每隔15米打一個眼,下網的面積長寬各1000米,帶著防滑鐵質腳掌的馬匹在附近正悠閑地甩著尾巴。張文說,他們在凌晨2點就已經下湖了,確定下網收網的位置,准備好漁網等工具,給馬兒喂飽草料。

  待到中午一點,我們再趕過去,已開始收網出魚了。一邊是馬拉絞盤,不停地轉著圈,漁網從冰下緩緩拖出﹔一邊是出魚口,兩邊圍滿了人,差不多人人都舉著手機,還有架設的電視攝像頭和手機,全都緊盯著出魚口。剛出冰面的魚兒在活蹦亂跳地掙扎,胖頭魚、鯉魚、大白魚大小不一,大的有二三十斤﹔不時傳來陣陣驚呼,那一定是出現了魚大且多的場景。網絡和自媒體平台的各種直播,把個冬捕弄得好不熱鬧。

  人群中,有不少是家長帶著小朋友來的,估計和我一樣,來看個稀奇。

  我問世代打漁的張文,聽說蒙古人是不捕魚、不吃魚的呀?

  他說:“也不是,查干湖的漁獵,自古就有,郭爾羅斯的蒙古人一直以來不僅吃魚,而且捕魚。”他補充說,有一種解釋是,“郭爾羅斯的農業和牧業過去不怎麼發達,單純靠農牧業產品無法滿足人口日益增多的需要,吃魚也就成了維持生存的一種必然選擇”。

  我找當地人要了一本2010年出版的《查干湖漁場志》,書中把這些事說明白了。

  查干湖一帶,自古以來江流泡沼星羅棋布,沿岸林木蓊郁,田野芳草葳蕤,水草肥美,魚蝦穿梭,雁鴨棲集。這裡的人們,世代以漁獵為生。尤其是在寒冷漫長的冬季,他們更是依靠傳統的捕魚方式,維系生計,繁衍生息。遠在舊石器時代晚期,查干湖畔“青山頭人”就在此捕魚撈蝦、男獵女耕。至遼金,查干湖又成為皇帝舉行“春捺缽”的垂青之地,鑿冰取魚,設“頭魚宴”,縱鷹捕鵝,設“頭鵝宴”,盡享捕獵魚禽之樂。

  既為生存,又有娛樂,可謂兩全其美。查干湖旅游經濟開發區管委會的領導用一組排比句,給我描繪查干湖的四季美景:春有生機之光,夏有佳境之美,秋有詩畫之味,冬有漁獵之奇。

  但張文告訴我,查干湖歷史上也經歷過曲折,因人為和自然因素所致,幾次干涸。

  張文回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由於查干湖主要水源區人類活動加劇,加之干旱少雨和水源斷流,濕地面積明顯退縮。幾近干涸的湖面,致使魚、葦絕跡,裸露的湖底鹽鹼泛起,風卷沙鹼遮天蔽日,湖水變成了暗紅色,整個濕地生態系統遭受滅頂之災,環境極度惡化,很多人甚至不得不背井離鄉。

  轉機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中期。前郭爾羅斯各族人民,舉全縣之力開挖“引鬆渠“。8萬多名建設者用原始的手挖肩擔方式,開鑿50多公裡水道,將鬆花江水引入查干湖。隨后的日子裡,河湖連通、濕地過濾、生物降解,以及封湖涵養、增殖放流、合理捕撈、植樹造林、退耕還草……全方位人工修復與治理業已破壞的生態。

  生態的修復與治理,既要人工修復,還得順應自然,充分發揮大自然的自我修復能力。“給點陽光就燦爛”,隻要循其理,給予適宜的“土壤”,大自然自我修復所爆發出的旺盛生命力,常常超出人們想象。

  好比查干湖,折騰來折騰去,會發現許多變化只是復原生態,回到從前。如今熱鬧的查干湖冬捕,包括春捺缽儀式,不過是古老情景的重現。這種回到從前,其實是難得的慶幸,是浴火重生,是新的起點。

  即使是回到從前,也並不都是簡單地還原。查干湖的生態修復,除了依靠大自然的自我修復能力恢復原生態,更以河湖連通永久性地解決水源問題等人工治理,兩相結合,相得益彰,才固化了生態修復成果,提升生態環境成色,徹底賦予查干湖生機與活力。

  短短幾十年時間,查干湖生態環境逐步改善。復活后的查干湖,水域面積恢復甚至超出原有水平,水質提升,水草復生,現已成為魚類的天然繁殖場、鳥類理想的棲息繁殖地,被批准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每年鮮魚產量在6000噸以上,冬捕單網次捕獲量最高達52萬斤﹔保護區內鳥類增至249種,野生植物200余種。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查干湖重現冰湖騰魚,既是“人不負查干湖”的承諾,也是“查干湖不負人”的兌現,是人與自然“兩不負”的完美詮釋。

  那天,當地主人帶我去看了他們正在打造的查干湖生態小鎮。新開辟的查干湖旅游度假區,夏季以大湖濕地、草原風光及蒙古族風情為特色,冬季以冬網捕魚、展現漁獵文化為主要內容,集觀光、娛樂、休閑、度假、餐飲、購物等功能為一體。

  查干湖找到了一條生存之路、富裕之路、發展之路。保護生態和發展旅游相得益彰,人在與自然和諧共生中,達至共存共榮,年年打漁,年年有余。

  今年5月中旬,我第四次來到查干湖。東北的初夏,仍有南方春色的味道。我們先乘快艇,看水草豐美的南湖,並在一片長滿蒲草的水域停留,觀賞雁鴨棲集、筑巢孵雛的場景。受驚的鳥兒鳴叫著起降,並不遠飛。隨后經過前不久剛剛增殖放流的平台,再往北湖。由東向西飛馳17公裡,抵湖西岸,但見一片一望無際的濕地,成群的鳥兒從濕地飛起。

  “丹頂鶴!”同船的張文驚叫起來。順著他的目光,天空中有4隻正結隊飛行的大鳥,“這片濕地裡,有200多種鳥類常年棲息,因為既無陸路又無水路,人跡罕至,鳥類不會受到驚擾。”

  “湖底有水草,岸邊有濕地,查干湖憑著完整的生態鏈,已經可以自我循環了。僅從漁業的角度看,你們除了每年增殖放流,會有一點兒購買魚苗的成本,其他就不需要多少投入了吧?”我問。

  “差不多吧。僅靠查干湖,輕輕鬆鬆養育了湖邊多少人啊,而且還能世世代代延續下去。”

  這才是真正的靠水吃水,而且因為“兩不負”,所以靠得住。惟其如此,人與大自然都能得償所願,成就出彼此的相依與歡喜,足矣。

(責編:王海躍、謝龍)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