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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关注吉林:一起行走,品山川之胜

2023年10月02日08:33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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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行走是一种体验,一种学习。行走于祖国的大好山河,就是在感受江山之壮丽,在体悟人文之鼎盛,在学习山泽之间淳美的民俗、品读大地之上无字的文章。这样的行走,必将升腾起我们心中对于祖国与民族最淳朴的情感。

  让我们跟随作家们的脚步,一起去品山川之胜,去读那流传千年的“无字美文”。

  ——编  者

 

  明月山之奇

  蒋子龙

  江西宜春有一座明月山。此山方圆六十二平方公里,由十二座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组成,山势逶迤,层峦叠嶂。茂林深丛,怪石嶙峋,千态万状别有奥趣,风骨魁伟而韫奇气。明月山主峰高达一千七百多米,整体山势呈半圆形,恰似半圆之月,因此得名。

  不仅山形似月,而且山石明亮,夜晚闪烁如月之光华。明代吴云《古月山考》记载:“武功之东有明月山,西有古月山,皆有石能为月之光。”明月山坐落于武功和九岭两大山脉之间,有石夜里发光如月,若月落山中,满山皆明。奇峰出光华,月移山影动,山月相融,自是一奇。自古以来,旅行家就喜欢夜游明月山,有唐代齐己的诗句为证:“山称明月好,月出遍山明。要上诸峰去,无妨半夜行。”

  南宋理学家朱熹曾说:“我行宜春野,四顾多奇山。”其实,山如明月只是明月山的一奇,还有一奇是明月山的树。山上山下林木森森,植被极其丰富,或枝叶茂密,浓荫匝地;或高出众木,肃爽凌霄……南国之山森林繁盛原不足奇,奇的是明月山有相对齐整的万顷竹海,站在高处望去,碧涛汹涌,密密匝匝,仿佛有巨石滚落也会被浓绿托住。

  在明月山绝奇的大峡谷内外及千峰万壑的险峻处,生长着稀有的珍奇古木。如野生红豆杉,世界上公认濒临灭绝的珍稀植物,在地球上已有二百五十万年的历史,是经过了第四纪冰川遗留下来的古老孑遗树种,在明月山一带竟然数量不少,让人惊叹。还有古樟树、金丝楠木、黄檀、乌桕、落叶木莲、南方铁杉等等。

  我是在多古木的河北沧州农村长大,对树,特别是老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看见古木比看见任何景观都兴奋。在洑溪村,我搂抱了须三人才能抱过来的一千一百岁的罗汉松,还有千年古樟树,八百年的闽楠、栎树……只这一个村子就有上百棵古树,八百年以上的有十三株。每棵树都有自己的气象,或老干如铁,枝叶扶疏;或拂云百丈,独立无双……

  山里还有一个叫水口的小村子,一农户家就有两株红豆杉,一株二百五十岁,一株已逾千岁。上海一严姓游客,知道红豆杉养人,向主人借了一个竹椅,半躺半坐地在树下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便决定要到明月山来建民宿……其实他在树下的竹椅上比在城里的床上睡得沉实,是因为明月山的空气好。一般来说,每立方厘米含负氧离子五千个,就是很清新的空气了,明月山则是七万个,称其为大氧吧也不过分。所以山里的这个村子,人人健康长寿,很少有人得大病。当然,还有其他因素,比如水土。

  接下来就该说明月山的第三奇——水。

  我曾读过一篇文章,写到宜春的水。文章中说,远古时代,明月山这片起伏逶迤的黛绿色山峦,原是汪洋大海,“亿万年过去,沧海桑田一瞬间。但是,苍茫的群山峻岭之上,依旧翻腾着汪洋般的云海,蓄含着巨大的水量”。于是,明月山“溪水万千,跳跃宛转,养育了犹如乳汁般滋润大地的袁河、锦河和潦河水系”。

  明月山在成为宜春境内河流的源头之前,先是形成了大大小小众多的瀑布群,其中有落差一百一十九米的云谷飞瀑,也有落差只有几米的水帘。瀑布多,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里的水有冷热两种,均富含硒元素。

  为什么明月山的溪泉都是富硒水?这要感谢大自然的造化所赐,让宜春成为“全国三大富硒地”之一,且无丝毫污染。山泉经过山上奇石和树木庞大根系的过滤,特别是流经万顷竹海,即通常所说的“竹根水”,其质量自然非一般溪水所能比。那么,硒又有何珍奇处?现代科学已经证明,硒有增强免疫力等五大功效,因此,明月山成为国内名牌矿泉水厂家争抢的水源地。

  这一切仍不足奇,最神奇的是明月山的热泉,泉水发烫,也称“温泉”。明月山的温泉蕴藏于四百多米深的熔岩裂隙之中,而山体内的裂隙相通,温泉的储量就极丰富,可谓流之不尽。据记载,明月山的温泉每日出水量一万吨,水温常年保持在六十八至七十二摄氏度,不受季节及气候变化的影响,也与每年的雨量大小无关。

  明月山下的温汤镇建有两侧带板凳的长廊,每到傍晚,就陆陆续续有人提着各式各样的桶,打了温泉水坐在长廊下泡脚,人多时长廊里坐不下就自带板凳,一边泡脚一边聊天,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景象。此处还有上万户从北京、上海等地迁来的移民,以及来自各地的游客,图的就是明月山的空气和水。难怪早在唐朝时,著名诗人韩愈就曾断言:“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

 

  巴东巫峡口

  叶  梅

  巴东巫峡口,是一个绝美的地方。

  登高望远处,正在巫峡口的大面山顶上。伫立山巅,遥看那一江大水浩荡而来,四季景色,春夏秋冬各不同。尤其清晨时分,朝霞升起,或者黄昏来临,晚霞漫天,霞光将江水染得五彩斑斓,似真似幻,犹如仙境。

  “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大江夺夔门而出,汹涌澎湃地流经瞿塘峡、巫峡、西陵峡,造就名扬天下的长江三峡。这巫峡因长江南岸的巫山而得名,自巫山大宁河口东至巴东官渡口,正如唐人杨炯《巫峡》诗中所写:“三峡七百里,唯言巫峡长。重岩窅不极,叠嶂凌苍苍。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巫峡两岸山峰峥嵘奇崛,著名的巫峡十二峰高耸直上云霄,其中的神女峰纤细峻峭,云雾飘绕。传说每年八月十五明月朗照之时,巫峡之间就能传来优雅的乐声,而到了天气晴朗的日子,峡谷上空的白云就似凤凰飞舞,久久不散。

  长江流至巴东巫峡口后,或许因一路激流为高山所催促,到了这稍显平坦处便不由放慢流速,江水没有夺路而去,却是舒缓地绕着江北的山峦,鬼斧神工地画出一个弯曲的“几”字,让人联想起九十九道弯的黄河。长江、黄河,这些伟大的河流总是眷顾着大地,总会在率性奔流之间不时回望,将它们的乳汁源源不断地供养大地上的万千生物。那些回绕的“几”字,含有难以言说的美妙,亦含有江河自然无穷的仁慈。

  巫峡美至极,但自古以来也贫寒至极。宋代陆游在他的《入蜀记》中曾写到携家人乘舟溯江而上,自吴入楚,行五千余里,那年十月二十一来至巫峡,“晚泊巴东县,江山雄丽,大胜秭归。但井邑极于萧条,邑中才百余户,自令廨而下皆茅茨,了无片瓦”。他在对巴东的古树清泉大加赞美之时,也发现此地的贫瘠荒凉。陆游在巴东住了一日,拜谒了曾经在此做过县令的寇准的祠堂。寇准在巴东为县令三年间写了一百二十五首诗,亲编为《巴东集》,其中“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成为千古名句。

  我小时候住在巴东县城的木楼里,那时小城只有一条独街,被称作“扁担街”,横挂在长江南岸金字山的半腰,连接一条条从江边伸向陡峭山脊的“天梯巷”。出行的人们都喜欢身背一个背篓,方便爬坡下坎。运送货物的背脚人更是离不了背篓打杵,打杵用坚实的树杈刨光而成,可以立在地上,顶住负重的背篓,让背脚人松一松肩。这种劳动方式不仅常见于山乡村寨,也见于县城码头,背篓里的盐巴、桐油、包谷、洋芋少则百十斤,多则二百余斤,一步一声号子,巫峡人的汗水浸透了脚下的青石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高山大川塑造了三峡人吃苦耐劳、乐观豁达的品格。

  随着三峡库区的蓄水上涨,巴东老城于2003年沉入江底,如凤凰涅槃,巫峡口焕发崭新的生机。但因地质复杂,古滑坡体一直存有隐患,新城又从黄土坡至西瀼口,经历了几度搬迁。如今的县城所在地信陵镇,正是当年诗人杜甫赴夔州之时,途中居留之地。而今一桥横跨大江南北,将古时的旧县坪与新城连为一体。县城街道纵横交错,商铺林立,一幢幢现代化建筑巍然矗立,一辆辆造型各异的小轿车如流水驰过,打扮新潮的巫峡年轻人个子明显比父辈们高大,他们告别了父辈们的背篓打杵,甩着双臂,潇洒地走在大街上。

  正是暑期八月,我来到巴东,先是顺道去到巫峡口上的大面山顶,恰黄昏时候,晚霞将一江大水染成金色,静静地环抱峡口,果真是美景常在,令人徘徊。远眺江北,碧水之上有一条白练伸向更远的山间,那是刚刚开通的G348快速通道,全程近十五公里,乘车人只需十来分钟就可以从巴东县城直抵高铁站。登上郑渝高速列车,风驰电掣,一站可到华中秘境神农架,三站则到古城襄阳,几个小时之后就可抵北京。

  巫峡口正是曾经的蜀道之难关。G348这条从巴东县城到高铁站的快速通道虽然只有十五公里,却是攻克了千难万险,凿通红花岭等两个穿山隧道,架起柚子树坪大桥、红花岭中桥等十一座大桥。我站在巫峡口,朝那一方山水久久凝望。出生于巴东的我知道,这每一座桥的修建都是多么不易,不知有多少人付出超乎寻常的辛劳。

  巴东高铁站建在溪丘湾乡葛藤坪,站房别致,飞檐黄墙,融合了巴楚文化的特征。土地被建站征用的农户们全都住进了附近新建的金叶湾小区,类似连排别墅的房子。我和朋友顺道走进一户人家,巫峡人好客,即使来了陌生的客人也会热情让座,沏上香茶,于是我们喝着茶与女主人聊了起来。这家三代同堂,坐在一旁的老人摇着蒲扇,女主人说丈夫在外打工,一个穿白T恤的小伙走进来,她指着说这是儿子,在读大学,假期回到巴东,正帮家里干些活。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已成往事,好奇须要过巴东,千山千水貌不同,却恰在此时,巴东巫峡口的新传奇在不断上演,但仍可清晨闻鸟鸣,黄昏看流金,耳过三峡风,夜晚数星星。

 

  长白逢岳桦

  刘建东

  长白山,海拔一千八百米之上,一年之中大多数的时间,被肆虐的风、漫天飞舞的雪、任性的寒冷所占据着,残酷的环境,令众多的树种望而却步。只有一种树,跨过自然划定的界线,沿着越来越陡峭的山脊,在越来越贫瘠的土壤上尽可能深地扎下根,迎着风霜,顶着暴雪,勇敢地向更高的高度挺进。

  这就是岳桦,是我在通往长白山天池的路途中,与之邂逅的一种树。

  于我而言,这种高山乔木是陌生的,它们的外表并不引人注目,丝毫不出众。它们没有长白松那么高大伟岸,英俊高冷;也没有白桦树那么秀媚端庄,亭亭玉立。它们极其普通,但它们是天生的冒险家,拥有一往无前的气魄。

  广袤的天空之下,长白山主峰高耸入云,威严而又令人敬畏,山巅未可预知的风景,是所有树种的梦想。无数个白昼与夜晚,山风吹遍树林,到山顶去,到那与云朵最接近的地方去,这个想法炙烤着每一个树种的神经末梢,令它们想入非非,跃跃欲试。而只有少数的树,敢于尝试,敢于脱离自己的舒适区域。在悠长而枯燥的时间里,或许是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或许是某个安宁诗意的清晨,毫不起眼的岳桦,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接着,一步步,一寸寸,在付出了不计其数的牺牲与失败之后,脚下的土地才渐渐接纳了它们。海拔相对较低的地带,风会相对温和一些,严寒会稍稍收敛一些,它们还可以尽情舒展自己的筋骨,放飞自己的心怀。在背风的山坳里,在相对平缓的山坡上,在清澈的湖水四周,在流动着的冰凉的河水两侧,它们依着地形,借着山势,轻松地舒展着身躯。有的把身躯伸向天空,有的将枝节无所顾忌地向各个方向延展,不追求笔直,不追求方向,也不追求美观,只是尽情挥洒着自己旺盛的生命。

  得到短暂休整的岳桦树,并没有让这种相对的平静,这种温和的亲近,消磨了意志。它们选择了继续向上。它们中的一部分,很快开始了又一次无比困苦和单调的跋涉。在上升的过程中,越接近顶峰,恶劣环境的考验越猛烈。所以,为了适应环境,我看到了它们的身体奇妙地发生着变化。它们像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战士,变得团结而有纪律,井然有序,它们互相勉励着,一律朝着一个方向,背风的方向,弯下了腰,甚至匍匐着,像是在与山脊低语。它们即使弯曲,枝干也坚硬挺拔,如同刺向风暴的剑和枪,以战斗的姿态,抵御着风雪的扫荡、酷寒的威胁。这一次,危险随时存在,可是它们弯曲的身体里充盈着顽强。当它们终于在越来越贫瘠的山坡上扎下了根,喘匀了气,安抚住不安的情绪后,它们就可以放眼四周,独享风景。

  此时,阳光晴好,它们看到了从幽深的谷底缓缓升腾起来的白云,白云飘逸、轻盈,轻抚着它们。它们看得更远了,一览众树矮,那些曾经与它们为伍的高大树种们,竟然变得那么渺小。它们陡然发现,时间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个世纪,它们已经完成了太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翻越了太多不可逾越的海拔高度。目光似乎有了重量,直抵山的尽头,那里有相对清晰的针叶林带,以及隐约可见的针阔叶混交林带,它们互相簇拥着,互相依偎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风越过了岳桦,在丛林中制造了巨大的合唱乐声,丛林快乐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或许,是在嘲笑那个脱离了大家、顶风冒雪踽踽前行的岳桦。丛林一直在观看岳桦孤独而倔强的背影,丛林也只能看到岳桦的背影。

  海拔已经接近两千一百米,山巅触手可及。但是再前进一步都变得异常艰辛。刮过一阵风,岳桦迎接着,把力气本能地用在树的弯曲处。山巅仍然在上方,仍然在迷人地召唤着它们。当我借助汽车,借助人工修建的道路,借助厚厚的衣物,把这些岳桦远远地抛到身后时,我不禁回头观察,我发现,它们的身体更加低矮,更加贴近山体,就像是人类站在跑道的起跑线上,蹲下身子,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随时等候着来自内心深处的发令枪声。

  穿过荒芜的高山苔原地带,我终于踏上了通往山巅的最后阶梯,一步步接近长白山的顶峰。我是幸运的。因为上来之前,他们说,今天能够看到长白山天池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我替岳桦树看到了长白山最高处的风景。宽阔的火山口四周,被风化的赤褐色山体,萧索荒凉,植物的踪迹难寻。我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看到了朵朵白云抚慰下,那一池碧蓝色的湖水。这是白云的故乡,它们悠闲甚至有些懒散地悬浮着,把巨大的暗影投射到绸缎一样的湖面上。美丽端庄的天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有一种叫做岳桦的树,就在几百米之下的山脊上,幸福地怀抱着一个梦想,怀抱着不安分的雄心壮志,梦想登上最高峰。也许,这一时刻还要等上许久,但是对于不知疲倦的攀登者来说,这又有什么呢?因为在攀登的过程中,它们已经领略了一路精彩纷呈的风景……

 

  探寻大江源

  王剑冰

  冷冷的风,夹着冷冷的雨。七月的藏区,竟然飘起了雪花。

  车子从青海的雁石坪出发后,通过一条岔道,便进入连绵起伏的唐古拉山脉。心中不免一阵激动,已是踏上青藏高原的第六天,翻越了举世闻名的巴颜喀拉山和昆仑山,穿越了美丽荒凉的可可西里,去看了长江南源,很快就会看到大江的正源——各拉丹冬雪山。

  很大一片区域都荒无人烟,实际上也看不清什么,视线全被纷飞的雨雪遮挡。一路只是盯着前面的车子,不敢有片刻分离。

  过了一座没有桥栏的桥,桥下有水,水流不大,却让人知道,这水一定属于江源。走了不短的时间,又是一座桥,桥更低,更简单。这个时候,已经看不清桥下的水,雨雪更大起来。

  车子也不大配合,在荒原上不停地打滑。更大的雪花粘在玻璃上,像是车子撞进了一座乱絮喧腾的棉花房。

  猛然有人喊起来:快看,左前方!

  左前方的雪野里,竟然闯过来一群起伏的影像,那是什么?牦牛,不错,一群牦牛在抵着风雪前行。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如此多的牦牛,它们体形硕大,每一头都如一尊活动的雕塑。简直就是一幅高原风雪图,分不清雪是主角,还是牦牛是主角,都显得清晰又模糊。

  一群野驴突然出现,被莽撞的车子冲得两下里跑去。再往前,又有几匹野马。还看到三只狼,好像没有目标,跑跑停停。

  狂风中的大雪,渐渐变成了冰雹,啪啪哒哒打在挡风玻璃上,再从玻璃上弹起,同引擎盖子上的冰雹会在一起,闹出更大的动静。

  各拉丹冬雪山,就是以这种方式迎接我们的到来。而正是这种方式,才透出各拉丹冬的神秘和奇伟。

  车子翻上翻下地跑了一阵子,风雪竟然停了。车子到达一个高坡下,开始往上攀,却因为太陡,没有成功。其他的车子也都试过,无济于事。只得弃车而行。上去仍然是一片荒原,雪山还在远处。

  又看到一个高坡,大家心里鼓劲,坚持着走去。到了高坡处才知道,这只是一段距离的地平线,前面还是一片山原。

  往下走了,长长的斜坡,斜坡过后是一滩乱石,而后一道流水。

  终于看到那块矗立在水边的长江源碑石。

  同行者说,上次他来,碑石后面就是冰川。那是2002年。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雄伟壮阔的冰川从各拉丹冬雪峰披挂下来,一直延展到这里。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大画幅、大角度地展现出一派雪地冰天。

  现在呢?冰川后退了,退到了各拉丹冬雪山附近。我们继续往前走去,准备走到冰川跟前,走到现在长江源头的滴水点。

  走过一堆又一堆乱石,穿过白雪没过小腿的河滩,不断在座座冰峰、块块巨石间寻路。

  阳光从云团里窜出来,射到这毫无遮拦的白茫天地。各拉丹冬已在前面,阳光将它照得通体透亮。

  这时候,我看到一股细流,我知道这股细流连接千万里的大江。

  细流没有规则,流动得像一首自由体的诗篇。有的地方延展而去,分出几多岔,然后在哪里又并入一起。冰川滴下的水滴不时地供养着这水流。当然,一路上还会有更多加入,让水流一点点变深、变宽,直到形成汹涌奔腾的大江。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在长江边繁衍生息,孕育出灿烂的文明,诸多城市也都聚集在长江沿岸。

  鞋子像有千斤重。每个人都在硬撑着,不说话,或者无法说话。我已经明显感到心脏的剧烈搏动。还有头,紧箍一般疼痛,时时有要上吐下泻的感觉。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

  终于来到了终点,来到了各拉丹冬雪山跟前,来探析构筑万里大江的基因密码。

  这座唐古拉山脉的最高峰,是冰雪世界的仙人,它的周围,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四十余座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山峰和一百三十余条冰川。我们面对的,就是各拉丹冬的南支姜根迪如冰川。造物主给它以美的塑雕,给它以冰洁的气质。六七十米高的冰塔林,望去是一片气宇轩昂的水晶世界,姿态惊神,气势震天。在这些凝固的水的面前,你会感到时间的缓慢。

  从各拉丹冬滴下的第一滴水终究要在大海中呈现它的力量,没有什么能阻挡自然的伟力。它有的是时间,以亿万年的姿态来塑造自己的个性,那些水流的迂回,都是性格的表征。

  各拉丹冬,你为我打开一个世界,让我知道天地的庞大。我们不仅看到长江奔流不绝的源泉,也感知到我们自己奔流不绝的源泉。

  离开很远了,再次向各拉丹东望去,我只能望到迷蒙一片。各拉丹东,重新陷入一片神秘、一片梦幻之中……

  《 人民日报 》( 2023年10月02日 08 版)

(责编:王帝元、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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